每個人都曾試圖在平淡的學習、工作和生活中寫一篇文章。寫作是培養人的觀察、聯想、想象、思維和記憶的重要手段。相信許多人會覺得范文很難寫?這里我整理了一些優秀的范文,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下面我們就來了解一下吧。
春末閑談篇一
北京正是春末,也許我過于性急之故罷,覺著夏意了,于是突然記起故鄉的細腰蜂。那時候大約是盛夏,青蠅密集在涼棚索子上,鐵黑色的細腰蜂就在桑樹間或墻角的蛛網左近往來飛行,有時銜一支小青蟲去了,有時拉一個蜘蛛。青蟲或蜘蛛先是抵抗著不肯去,但終于乏力,被銜著騰空而去了,坐了飛機似的。
老前輩們開導我,那細腰蜂就是書上所說的果贏,純雌無雄,必須捉螟蛉去做繼子的。她將小青蟲封在窠里,自己在外面日日夜夜敲打著,祝道“像我像我”,經過若干日,——我記不清了,大約七七四十九日罷,一那青蟲也就成了細腰蜂了,所以《詩經》里說:“螟蛉有子,果贏負之。”螟蛉就是桑上小青蟲。蜘蛛呢?他們沒有提。我記得有幾個考據家曾經立過異說,以為她其實自能生卵;其捉青蟲,乃是填在窠里,給孵化出來的幼蜂做食料的。但我所遇見的前輩們都不采用此說,還道是拉去做女兒。我們為存留天地間的美談起見,倒不如這樣好。當長夏無事,遣暑林陰,瞥見二蟲一拉一拒的時候,便如睹慈母教女,滿懷好意,而青蟲的宛轉抗拒,則活像一個不識好歹的毛鴉頭。
但究竟是夷人可惡,偏要講什么科學。科學雖然給我們許多驚奇,但也攪壞了我們許多好夢。自從法國的昆蟲學大家發勃耳(fabre)仔細觀察之后,給幼蜂做食料的事可就證實了。而且,這細腰蜂不但是普通的兇手,還是一種很殘忍的兇手,又是一個學識技術都極高明的解剖學家。她知道青蟲的神經構造和作用,用了神奇的毒針,向那運動神經球上只一螫,它便麻痹為不死不活狀態,這才在它身上生下蜂卵,封入窠中。青蟲因為不死不活,所以不動,但也因為不活不死,所以不爛,直到她的子女孵化出來的時候,這食料還和被捕當日一樣的新鮮。
三年前,我遇見神經過敏的俄國的e君(u,有一天他忽然發愁道,不知道將來的科學家,是否不至于發明一種奇妙的藥品,將這注射在誰的身上,則這人即甘心永遠去做服役和戰爭的機器了?那時我也就皺眉嘆息,裝作一齊發愁的模樣,以示“所見略同”之至意,殊不知我國的圣君,賢臣,圣賢,圣賢之徒,卻早已有過這一種黃金世界的理想了。不是“唯辟作福,唯辟作威,唯辟玉食”②么?不是“君子勞心,小人勞力”么?不是“治于人者食(去聲)人,治人者食于人”么?可惜理論雖已卓然,而終于沒有發明十全的好方法。要服從作威就須不活,要貢獻玉食就須不死;要被治就須不活,要供養治人者又須不死。人類升為萬物之靈,自然是可賀的,但沒有了細腰蜂的毒針,卻很使圣君,賢臣,圣賢,圣賢之徒,以至現在的闊人,學者,教育家覺得棘手。將來未可知,若已往,則治人者雖然盡力施行過各種麻痹術,也還不能十分奏效,與果贏并驅爭先。即以皇帝一倫而言,便難免時常改姓易代,終沒有“萬年有道之長”;“二十四史”而多至二十四,就是可悲的鐵證。現在又似乎有些別開生面了,世上挺生了一種所謂“特殊知識階級”的留學生,在研究室中研究之結果,說醫學不發達是有益于人種改良的,中國婦女的境遇是極其平等的,一切道理都已不錯,一切狀態都已夠好。e君的發愁,或者也不為無因罷,然而俄國是不要緊的,因為他們不像我們中國,有所謂“特別國情”,還有所謂“特殊知識階級”。
但這種工作,也怕終于像古人那樣,不能十分奏效的罷,因為這實在比細腰蜂所做的要難得多。她于青蟲,只須不動,所以僅在運動神經球上一螫,即告成功。而我們的工作,卻求其能運動,無知覺,該在知覺神經中樞,加以完全的麻醉的。但知覺一失,運動也就隨之失卻主宰,不能貢獻玉食,恭請上自“極峰”下至“特殊知識階級”的賞收享用了。就現在而言,竊以為除了遺老的圣經賢傳法,學者的進研究室主義,文學家和茶攤老板的莫談國事律,教育家的勿視勿聽勿言勿動論之外,委實還沒有更好,更完全,更無流弊的方法。便是留學生的特別發見,其實也并未軼出了前賢的范圍。
那么,又要“禮失而求諸野”了。夷人,現在因為想去取法,姑且稱之為外國,他那里,可有較好的法子么?可惜,也沒有。所有者,仍不外乎不準集會,不許開口之類,和我們中華并沒有什么很不同。然亦可見至道嘉猷,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固無華夷之限也。猛獸是單獨的,牛羊則結隊;野牛的大隊,就會排角成城以御強敵了,但拉開一匹,定只能牟牟地叫。人民與牛馬同流,——此就中國而言,夷人別有分類法云,——治之之道,自然應該禁止集合:這方法是對的。其次要防說話。人能說話,已經是禍胎了,而況有時還要做文章。所以蒼頡造字,夜有鬼哭①。鬼且反對,而況于官?猴子不會說話,猴界即向無風潮,——可是猴界中也沒有官,但這又作別論,——確應該虛心取法,反樸歸真,則口且不開,文章自滅:這方法也是對的。然而上文也不過就理論而言,至于實效,卻依然是難說。最顯著的例,是連那么專制的俄國,而尼古拉二世“龍御上賓”②之后,羅馬諾夫氏竟已“覆宗絕祀”了。要而言之,那大缺點就在雖有二大良法,而還缺其一,便是:無法禁止人們的思想。
于是我們的造物主——假如天空真有這樣的一位“主子”——就可恨了:一恨其沒有永遠分清“治者”與“被治者”;二恨其不給治者生一枝細腰蜂那樣的毒針;三恨其不將被治者造得即使砍去了藏著的思想中樞的腦袋而還能動作——服役。三者得一,闊人的地位即永久穩固,統御也永久省了氣力,而天下于是乎太平。今也不然,所以即使單想高高在上,暫時維持闊氣,也還得日施手段,夜費心機,實在不勝其委屈勞神之至……。
假使沒有了頭顱,卻還能做服役和戰爭的機械,世上的情形就何帝,1917年2月革命時被推翻,次年被處死。等地醒目呵!這時再不必用什么制帽勛章來表明闊人和窄人了,只要一看頭之有無,便知道主奴,官民,上下,貴賤的區別。并且也不至于再鬧什么革命,共和,會議等等的亂子了,單是電報,就要省下許多許多來。古人畢竟聰明,仿佛早想到過這樣的東西,《山海經》上就記載著一種名叫“刑天”的怪物。他沒有了能想的頭,卻還活著,“以乳為目·,以臍為口”,——這一點想得很周到,否則他怎么看,怎么吃呢,——實在是很值得奉為師法的。假使我們的國民都能這樣,闊人又何等安全快樂?但他又“執干戚而舞”,則似乎還是死也不肯安分,和我那專為闊人圖便利而設的理想底好國民又不同。陶潛先生又有詩道:“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連這位貌似曠達的老隱士也這么說,可見無頭也會仍有猛志;闊人的天下一時;總怕難得太平的了。但有了太多的“特殊知識階級”的國民,也許有特在例外的希望;況且精神文明太高了之后,精神的頭就會提前飛去,區區物質的頭的有無也算不得什么難問題。
春末閑談篇二
[教學設計]-----“閑談”正說
[意圖]教師角色的轉換是教學設計的核心。教師的職責是動態地“導”,而不是被動地“教”。本文是魯迅“閑話風”散文的典范之作,正如季羨林指出的那樣,“它們多半是結構謹嚴之作,決不是愿意怎樣寫就怎樣寫的輕率產品。優秀的散文家,大都是在‘意匠慘淡經營中’,簡練揣摩,煞費苦心,在文章的結構和語言的選用上,狠下功夫。”(《漫談散文》)與魯迅那些實有所指激烈抨擊的雜文相比,《春末閑談》寓意深廣,態度也更為灑脫從容。引導學生從“讀懂魯迅”的角度,發揮教師激發、點撥、引領的作用,充分調動學生的思辯能力,自發地分析、歸納,去透視魯迅“閑談”之中“正說”的深刻含義,進而體悟魯迅“閑話風”散文語言和結構的獨特魅力。
[切入點]“閑談”是魯迅借以傳遞深邃思考的載體。既有“閑談”,必有“正說”。一九二五年春末,魯迅在北京的這一番“閑談”,要表達什么思想,這正是探究“正說”的目的。在探究“正說”內涵的過程中,會獲得一種再創作的審美享受。可設計三個切入點:
1、魯迅在一九二五年春末,“閑談”范疇涉及哪些話題?(引導深入探究本文的素材內容和結構特點)
2、昆德拉說:“對存在進行深思”。魯迅時在北京,正值北洋軍閥實行恐怖政策統治時期,魯迅為何在此時此地作此“閑談”?能否緘口不讀?文中每一處“閑談”,與當時現實社會有何聯系?(引導聯系時代背景材料和魯迅其他作品展開議論)
3、用自己的話概況魯迅“閑談”的實質,為“正說”命名。(引導深入理解文章的思想內涵和魯迅諷刺幽默藝術的魅力)
[操作]1、 魯迅“春末閑談”范疇涉及的話題
[提示]《春末閑談》寫于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二日,北京春末,正是北洋軍閥政府實行白色恐怖政策,所謂“特殊知識階級”,鼓吹“特別國情”之時,魯迅此時“閑談”,從何處“開口”?
[討論]文章開篇記敘故鄉細腰蜂捕捉青蛙的“閑趣”,在“閑談”中有何作用?
[點撥]魯迅善于將深刻的思想借用具體平凡的事物和生動的形象加以表達,看似信手拈來,似乎漫不經心,閑談絮語之筆,實質是觸發思考的導線。“細腰蜂神奇的毒針”,既是對蜾蠃這種寄生蜂獨特功能的描述,也是對下文揭露舊時統治階級精神麻痹術的形象比喻。
[討論]文中所謂“我國的圣君,賢臣,圣賢,圣賢之徒,卻早已有過這一種黃金世界的理想了”,這里“黃金世界的理想”指什么?
[點撥和發散]指歷代封建統治階級的封建禮教和迷惑人民的精神控制術。課文中有“君子勞心,小人勞力”,“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等語,可引導學生例舉發散。
[板書] (閑談)細腰蜂à神奇的毒針à黃金世界的理想
[討論]“閑談”的范圍近而擴大到歷史和現狀,從理論和實踐兩方面娓娓談開,最后提升到“特殊知識階級”的國民的“精神文明”的高度。
[點撥]魯迅筆力犀利,入木三分,屬于讓讀者“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鐵筆。用郁達夫的話說:“簡練得像一把匕首,能以寸鐵殺人,一刀見血。重要之點,抓住之后,只消三言兩語就可以把主題道破。”這里所謂的“精神文明”,正是“閑談”要害!
[板書] 黃金世界的理想à精神文明
2、魯迅為何此時此刻此地作此“閑談”?能否緘口不談?為何不去大聲疾呼?
[討論]上述問題可分組討論,暢所欲言。
[點撥]聯系一九二五年中國社會現實的黑暗和課文提供的信息,可以看出,“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寶貴的性格”(毛澤東語)。戰士的責任,作家的良知,促使魯迅無法緘口。“閑談”是魯迅“對存在進行思考”的一種成熟的高級形式,堅持“韌”的戰斗的有力武器。
3、用自己的話,概況魯迅利用“閑談”的形式,要真切表達的“正說”的含義。
[討論和點撥]啟發學生多角度地理解,去探究作品的思想內涵,并用自己的語言加以概況,陳述理由。
[示例]1“細腰蜂的神奇毒針”à封建統治階級迷惑民眾的精神控制術終難奏效!百姓不是“小青蟲”!
2“中國婦女的境遇是極其平等的”à看看《祝福》祥林嫂的下場就明白了!
3思想是禁止不了的!
4“造物主可恨”à倒行逆施者,枉費心機。
5“刑天不死”à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6“精神文明太高了之后”à封建禮教及其衛道者及其形形色色的精神麻痹術,必將遭到歷史的唾棄!
[板書] 精神文明——精神麻痹術——歷史唾棄(正說)
[明確]緊緊扣住文章幽默諷刺的藝術風格和魯迅對社會黑暗面毫不妥協的斗爭精神,完成上述課堂思維訓練。
春 末 閑 談
[課文解讀]1、筆墨趣味在“閑話”
文章開篇交代了一個特定的時空,“正是北京(一九二五年)春末”。作者由故鄉盛夏細腰蜂捕
捉青蟲的“閑趣”鋪開,閑談細腰蜂毒針的神奇功能,聯想到“圣君,賢臣,圣賢,圣賢之徒”盡力施行的“各種麻痹術”,再聯系現實中“治人者”的“治之之道”,對舊時統治者精神控制術的手段及其失敗,于閑話漫筆之中,作了辛辣的諷刺。“閑話”是作者借以表達思想的載體,直面“社會或人性的黑暗面”,魯迅不作“寸鉄殺人,一刀見血”的激烈的抨擊,而是“如熟人相對,娓娓而談”,
“任心閑談”,首先是作家主觀心態的閑適與從容。用魯迅自己的話說“自然含著掙扎和戰斗,但因為常常取法于英國的隨筆,所以也帶一點幽默和雍容”,這也正是文章的意趣所在。
全文8個自然節可分三段:
一、閑話細腰蜂捕捉小青蟲的趣事和細腰蜂毒針的神奇功能。(①②③)
二、由細腰蜂的毒針聯想到舊時統治者的精神控制術,諷刺其在理論和實效上的失敗。(④⑤⑥)
三、治人者“無法禁止人們的思想”,因此,“闊人的天下一時總怕難得太平的了”。(⑦⑧)
2、思想是無法禁止的
魯迅的文筆一向以辛辣尖銳著稱,他曾說過他至死對一切黑暗勢力“一個都不饒恕”。本文雖冠名以“閑話”,其實在灑脫從容的娓娓而談之中,處處使人感到魯迅思想的深邃和對治人者“精神文明”的控訴和鞭撻。正如作者在七天之后所寫的《燈下漫筆》一文中指出的那樣“所謂中國的文明者,其實不過是安排給闊人享用的人肉的筵宴”。《春末閑談》一文中所列舉的“遺老的圣經賢傳法,學者的進研究室主義,文學家和茶攤老板的莫談國事律,教育家的勿視勿聽勿言勿動論”,還有“特殊知識階級”的“特別發見”,其實就是維護封建等級制度繁瑣的條款。魯迅由細腰蜂的毒針閑談開去,抽繭剝筍,揭露舊時統治者所謂的“精神文明”,不過是維護封建專制制度的“各種麻痹術”,其結局必然是“覆宗絕祀”的。魯迅的諷刺才能在文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魯迅明明白白地告訴人們:舊時統治階級迷惑人民的“各種麻痹術”和“不準集會,不準開會”等禁錮鎮壓百姓的權術,“實在比細腰蜂所做的要難得多”,是“不能十分奏效的”。
歷代統治階級失敗的根本原因是:無法禁止人們的思想。陶潛退隱田園尚有“金剛怒目”似的詩歌抒發心志,不甘忍受統治階級精神奴役和政治壓迫的百姓,即使“無頭也會仍有猛志”,可見,“掃蕩這些食人者,掀掉這筵席,毀壞這廚房”,則是歷史的必然!
3、不作“人肉宴席上”的“醉蝦”
在社會生活發生重大變革的今天,如何認識魯迅,如何理解魯迅雜文的戰斗力和“匕首投槍”似的藝術風格,如何引導高中學生通過閱讀魯迅磨礪透視現實的眼光,豐富人生的見識,滋潤平和沉穩的心態,防止孳生偏激浮躁的情緒,是教學的難點。
讀魯迅,收獲一份沉靜,還是引發一腔激憤,屬于截然不同的審美境界。
魯迅在一九二七年九月《答有恒先生》一文中,沉痛地自責“中國的筵席上有一種‘醉蝦’,蝦越鮮活,吃的人便越高興,越暢快。我就是做這醉蝦的幫手……”。認真理解魯迅的這些思想,對于培養學生的人文素養和審美意識層次,對于魯迅作品的教學,可以提供新的視角。
春末閑談篇三
北京正是春末,也許我過于性急之故罷,覺著夏意了,于是突然記起故鄉的細腰蜂②。那時候大約是盛夏,青蠅密集在涼棚索子上,鐵黑色的細腰蜂就在桑樹間或墻角的蛛網左近往來飛行,有時銜一支小青蟲去了,有時拉一個蜘蛛。青蟲或蜘蛛先是抵抗著不肯去,但終于乏力,被銜著騰空面去了,坐了飛機似的。
老前輩們開導我,那細腰蜂就是書上所說的果蠃,純雌無雄,必須捉螟蛉去做繼子的。她將小青蟲封在窠里,自己在外面日日夜夜敲打著,祝道“像我像我”,經過若干日,——我記不清了,大約七七四十九日罷,——那青蟲也就成了細腰蜂了,所以《詩經》里說:“螟蛉有子,果贏負之。”螟蛉就是桑上小青蟲。蜘蛛呢?他們沒有提。我記得有幾個考據家曾經立過異說,以為她其實自能生卵;其捉青蟲,乃是填在窠里,給孵化出來的幼蜂做食料的。但我所遇見的前輩們都不采用此說,還道是拉去做女兒。我們為存留天地間的美談起見,倒不如這樣好。當長夏無事,遣暑林陰,瞥見二蟲一拉一拒的時候,便如睹慈母教女,滿懷好意,而青蟲的宛轉抗拒,則活像一個不識好歹的毛鴉頭。
但究竟是夷人可惡,偏要講什么科學。科學雖然給我們許多驚奇,但也攪壞了我們許多好夢。自從法國的昆蟲學大家發勃耳(fabre)③仔細觀察之后,給幼蜂做食料的事可就證實了。而且,這細腰蜂不但是普通的兇手,還是一種很殘忍的兇手,又是一個學識技術都極高明的解剖學家。她知道青蟲的神經構造和作用,用了神奇的毒針,向那運動神經球上只一螫,它便麻痹為不死不活狀態,這才在它身上生下蜂卵,封入窠中。青蟲因為不死不活,所以不動,但也因為不活不死,所以不爛,直到她的子女孵化出來的時候,這食料還和被捕當日一樣的新鮮。
三年前,我遇見神經過敏的俄國的e君④,有一天他忽然發愁道,不知道將來的科學家,是否不至于發明一種奇妙的藥品,將這注射在誰的身上,則這人即甘心永遠去做服役和戰爭的機器了?那時我也就皺眉嘆息,裝作一齊發愁的模樣,以示“所見略同”之至意,殊不知我國的圣君,賢臣,圣賢,圣賢之徒,卻早已有過這一種黃金世界的理想了。不是“唯辟作福,唯辟作威,唯辟玉食”⑤么?不是“君子勞心,小人勞力”⑥么?不是“治于人者食(去聲)人,治人者食于人”⑦么?可惜理論雖已卓然,而終于沒有發明十全的好方法。要服從作威就須不活,要貢獻玉食就須不死;要被治就須不活,要供養治人者又須不死。人類升為萬物之靈,自然是可賀的,但沒有了細腰蜂的毒針,卻很使圣君,賢臣,圣賢,圣賢之徒,以至現在的闊人,學者,教育家覺得棘手。將來未可知,若已往,則治人者雖然盡力施行過各種麻痹術,也還不能十分奏效,與果贏并驅爭先。即以皇帝一倫而言,便難免時常改姓易代,終沒有“萬年有道之長”;“二十四史”而多至二十四,就是可悲的鐵證。現在又似乎有些別開生面了,世上挺生了一種所謂“特殊知識階級”⑧的留學生,在研究室中研究之結果,說醫學不發達是有益于人種改良的,中國婦女的境遇是極其平等的,一切道理都已不錯,一切狀態都已夠好。e君的發愁,或者也不為無因罷,然而俄國是不要緊的,因為他們不像我們中國,有所謂“特別國情”⑨,還有所謂“特殊知識階級”。
但這種工作,也怕終于像古人那樣,不能十分奏效的罷,因為這實在比細腰蜂所做的要難得多。她于青蟲,只須不動,所以僅在運動神經球上一螫,即告成功。而我們的工作,卻求其能運動,無知覺,該在知覺神經中樞,加以完全的麻醉的。但知覺一失,運動也就隨之失卻主宰,不能貢獻玉食,恭請上自“極峰”⑩下至“特殊知識階級”的賞收享用了。就現在而言,竊以為除了遺老的圣經賢傳法,學者的進研究室主義⑾,文學家和茶攤老板的莫談國事⑿律,教育家的勿視勿聽勿言勿動⒀論之外,委實還沒有更好,更完全,更無流弊的方法。便是留學生的特別發見,其實也并未軼出了前賢的范圍。
不許開口之類,和我們中華并沒有什么很不同。然亦可見至道嘉猷,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固無華夷之限也。猛獸是單獨的,牛羊則結隊;野牛的大隊,就會排角成城以御強敵了,但拉開一匹,定只能牟牟地叫。人民與牛馬同流,——此就中國而言,夷人別有分類法云,——治之之道,自然應該禁止集合:這方法是對的。其次要防說話。人能說話,已經是禍胎了,而況有時還要做文章。所以蒼頡造字,夜有鬼哭⒂。鬼且反對,而況于官?猴子不會說話,猴界即向無風潮,——可是猴界中也沒有官,但這又作別論,——確應該虛心取法,反樸歸真,則口且不開,文章自滅:這方法也是對的。然而上文也不過就理論而言,至于實效,卻依然是難說。最顯著的例,是連那么專制的俄國,而尼古拉二世“龍御上賓”⒃之后,羅馬諾夫氏竟已“覆宗絕祀”了。要而言之,那大缺點就在雖有二大良法,而還缺其一,便是:無法禁止人們的思想。
于是我們的造物主——假如天空真有這樣的一位“主子”——就可恨了:一恨其沒有永遠分清“治者”與“被治者”;二恨其不給治者生一枝細腰蜂那樣的毒針;三恨其不將被治者造得即使砍去了藏著的思想中樞的.腦袋而還能動作——服役。三者得一,闊人的地位即永久穩固,統御也永久省了氣力,而天下于是乎太平。今也不然,所以即使單想高高在上,暫時維持闊氣,也還得日施手段,夜費心機,實在不勝其委屈勞神之至……。
假使沒有了頭顱,卻還能做服役和戰爭的機械,世上的情形就何等地醒目呵!這時再不必用什么制帽勛章來表明闊人和窄人了,只要一看頭之有無,便知道主奴,官民,上下,貴賤的區別。并且也不至于再鬧什么革命,共和,會議等等的亂子了,單是電報,就要省下許多許多來。古人畢竟聰明,仿佛早想到過這樣的東西,《山海經》上就記載著一種名叫“刑天”的怪物⒄。他沒有了能想的頭,卻還活著,“以乳為目,以臍為口”,——這一點想得很周到,否則他怎么看,怎么吃呢,——實在是很值得奉為師法的。假使我們的國民都能這樣,闊人又何等安全快樂?但他又“執干戚而舞”,則似乎還是死也不肯安分,和我那專為闊人圖便利而設的理想底好國民又不同。陶潛⒅先生又有詩道:“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連這位貌似曠達的老隱士也這么說,可見無頭也會仍有猛志,闊人的天下一時總怕難得太平的了。但有了太多的“特殊知識階級”的國民,也許有特在例外的希望;況且精神文明太高了之后,精神的頭就會提前飛去,區區物質的頭的有無也算不得什么難問題。